4月27日,第十三屆北京國際電影節大師班又迎來一場重頭戲,本屆電影節評委會主席張藝謀大師班“張藝謀電影世界的萬物生”開講,“勞模”張藝謀透露,新作將于今年6月開拍,“是現實主義的一部電影,我很喜歡拍的題材,我稱之為新現實主義,是嘗試著不完全只是作者表達,不是小眾的,而是希望能夠讓故事變得通俗易懂,觀眾用心去看。”
之后,他會拍網劇《英雄聯盟》,這是他首次“觸電”網劇,“那完全是我不了解的游戲,是我兒子喜歡的游戲,我要拍出這樣一部作品,拍出酷帥的感覺。”
(資料圖)
《滿江紅》屬于計劃之外,原來想拍《大紅燈籠高高掛2》
《滿江紅》在今年春節檔票房飄紅,張藝謀坦承出乎他的意料,“我預估能20億就是偉大勝利,沒有想到它非常受歡迎。”
《滿江紅》中雜糅了歷史、古裝、懸疑、喜劇等元素,能取得這個票房成績,張藝謀說也給了他一些啟發:“我自己覺得寓教于樂這四個字很難做到,這次在《滿江紅》中做了一點小小的嘗試,是大眾喜聞樂見的喜劇方式,但嘗試著提升一點品質、情懷。對我來講還是很有啟發的。”
張藝謀透露,《滿江紅》屬于計劃之外的事情,有投資商老板建議他拍《大紅燈籠高高掛2》,講這個IP做個系列,“正好我跟山西有個有個合作,就蓋了這么一個大院。原來是這么一個計劃,這是五六年前的事情。后來院子蓋好了,我變心了,我突然又不想拍‘大紅燈籠2’了——劇本差不多了,改了好多稿,不想拍了。后來接了冬奧會,國家任務,沒有時間了。一直就這么撂著。”
《大紅燈籠高高掛》劇照
這期間張藝謀找到編劇陳宇說:“要不為這個院兒寫一個故事?算對得起當地,要不然這院老放著。”就這樣,因為院里面層巒疊嶂的氛圍,張藝謀決定不拍文藝片了,做了三四年劇本,有了現在的《滿江紅》。
張藝謀說《滿江紅》是他第一次專門做喜劇,“拍《秋菊打官司》《有話好好說》那時候并沒有特別的喜劇意識,只是覺得應該幽默、輕松、嬉鬧的味道,那個年代特別講藝術,只談藝術不談類型。《滿江紅》放在春節檔,所以做一個喜劇,所以我們請了最好的演員,像沈騰、岳云鵬、易烊千璽、張譯、雷佳音。怎么做喜劇對我來說是一個學習的過程,所以我老說電影是拍到老學到老,體會很深,怎么做喜劇。如果下一次再做喜劇我會更有經驗一點。”
說及幾種元素雜糅在一起,張藝謀的體會是密度要高、節奏要高,“也就是說你的信息量和密度都要夠,剪接要非常伶俐,要剪得非常干脆,見好就收。還有一個要相信觀眾,今天的觀眾看的東西特別多,領悟力遠遠比我們那個年代,要相信觀眾領悟力和判斷力,所以你笑完馬上能夠轉懸疑,剪接比較伶俐,而且節奏很密,相信觀眾能夠跟的上,我們叫翻跟頭,要翻到觀眾前面去,早觀眾半步,一氣呵成。”
張藝謀表示這些貌似在說技巧,其實還是讀解人心,“你要從觀眾角度想,從年輕人角度看。今天我們看很多東西,其實我們常常是不耐煩的,我們覺得慢、拖拉,我們都猜到了,它還在這兒墨跡,這是經常看到的情況。也就是說創作者本人心理預估和他自戀情節可能拖了他的后腿。”
秦檜該不該殺并不重要,喜歡《滿江紅》浪漫和傳奇
《滿江紅》中秦檜該不該殺,成為觀眾熱議的一個話題,張藝謀說像是一個輪回,他當初拍《英雄》時,秦始皇該不該殺就成為槽點,“大家一直在批判,一直在罵我。”
對于殺不殺秦檜,張藝謀表示首先要符合歷史,“就是這個人是怎么死的,你不能編的太奇怪。所以殺不殺也不由我,他不是這樣死的,如果殺了之后觀眾會更反感。但是殺與不殺不重要,我自己認為它只是一個故事情節,不重要,你大可不必在那個事情上討論那么長時間,動那么大干戈,不重要。”
吸引張藝謀的是《滿江紅》,張藝謀認為它浪漫且傳奇的,“所有的復仇故事、伸張正義,都是以殺戮做結局,消滅敵人為結局,《滿江紅》不是,大字不識幾個的小兵,希望獲得《滿江紅》,獲得最后的精神食糧。全世界的臥底、間諜、兇殺、刺殺類型片,很少為一段文字而犧牲,這其實是一個傳奇的設定,未必有真實事情發生。這是一個傳奇,就拔高了電影的立意,它就產生了一種獨特性、產生了一種情懷。這種立意拔高很重要,強娛樂元素的東西突然在最后有這樣一個升華感,首先是通過獨特的目的產生的。”
此外, 張藝謀影片的一個特點是片名都用毛筆字,張藝謀表示這是他堅持的:“這多帥多酷,多有自己的文化特色,只有中國才是這樣,毛筆字、書法字,所以從第一個電影到現在,都是毛筆字,從國際上來看特別有中國文化的感覺。”對于片名,張藝謀說自己喜歡深入淺出,比較通俗一點,不拗口,比較直接一點。“真正的好電影是口碑,其實叫什么都行,但是我還是習慣叫比較通俗易懂的片名。”
很幸運,我碰到的都是中國最好的男演員
《懸崖之上》和《滿江紅》里兩處受刑的戲令觀眾印象深刻,一個是張譯被電擊的戲,一個是沈騰被灌醋,張藝謀表示這兩場戲拍攝難度都非常大,都要求演員全力以赴。“我非常幸運的是,碰到的都是中國最好的男演員,兩位男演員都非常敬業,從頭到尾自己做。”
沈騰灌醋那場戲,壇子倒下來水流很沖,張藝謀跟群眾演員說控制住水量,“我們實驗過,真正實拍的時候水量還是出乎意料。我還跟沈騰說,你給我暗號,如果你受不了就把腿翹起來。結果他后來忘記翹腿了,兩條腿亂蹬,兩個手亂抓,是本能的反應,我們完全不知道這是不是信號,我也沒有發命令,大家也有點糊涂,覺得是他在表演,演得真好,就一直倒倒倒……”
“后來覺得不對了,趕緊停下來他氣都上不來,喘的不行,嚇我們一跳,說你為什么不發暗號?他說來不及了。所以演員演這些戲的時候進入那些情境之后,他確實要付出很大的努力體驗這些東西,這就是演員的職業道德。”張藝謀說。
張譯在《懸崖之上》那場戲也是,渾身都在抖。張藝謀說:“當然任何工作我們都不能讓人處于危險中,即便是你以藝術的名義也不能讓人們去冒險,生命是最可貴的,這是一定的。我們都是在安全的情況下,但是你可以看到演員愿意嘗試這些東西的時候,其實他要挑戰自己,他有他專業的精神。”
張藝謀感慨自己遇到的都是好演繹,“一個演員愿意受苦受難、身臨其境,除了這個以外還有對肢體、語言、形象、五官的把控力,這是演員的專業水平,這其實是需要鍛煉的。”
不是人人都能做演員,選演員是個科學的過程
張藝謀以的選演員眼光一直為人津津樂道,他說自己其實沒有什么特別的秘訣,“我早期的時候是憑感覺,那時候我不太會當導演,《紅高粱》的時候剛開始學習當導演,還不是很熟知。慢慢導了五六部戲之后才學會了做導演,才學會從導演思維去考慮,慢慢開始選新人。我覺得這是一個科學的過程,人人都能上鏡頭,但不是人人都能做演員。所以要選出來這個人,得先天性有這樣一個素質,我們有自己一套海選方法,很低調地進行,不斷的海選。海選出來比如十個人、二十個人集中進行培訓,反復測試,我們都有自己的一套方式,最后覺得是這個人,應該就是他。”
除了科學的一套篩選方式之外,張藝謀說還要相信自己的某種眼光,“他(她)是不是有一張大銀幕的臉?我之前做攝影師,這方面有點經驗,我通常用自己的攝影機反復拍這個人,我用我的標準來判斷他(她)是不是(有)一張大銀幕的臉。”
對于什么樣的臉屬于大銀幕的臉?張藝謀坦承很難說,“就是拍出來看,因為每個人長的都不一樣,拍出來的形象是不是有魅力,我相信每一個人標準都不一樣。我有時候就相信自己的這個直感,你要說唯一的秘訣大概就是這個,我相信他們的臉是大銀幕。”
對于培養新人,張藝謀也表示沒有什么秘訣,只是很多導演沒有時間去做,或者說沒有積累這樣的經驗,不敢冒險。“選新人冒險,像當年倪妮演《金陵十三釵》秘密訓練了兩年半時間,寒暑假一直訓練,因為當時候選人并不多,她有兩個先決條件:第一個英文要好,第二個是純南京人,能講南京話,這樣你的選項不多。我們有限的幾個備選人,我們秘密訓練了兩年半時間,最后進行篩選,還是需要過程。很多導演可能不愿意下這樣的工夫。”
只有更多的人走進電影院,電影才是強大的
電影產業要做大做強,觀影人次是至關重要的,“觀眾進電影院構成電影產業最后的環節,如果觀眾都不走進電影院,觀眾都去互聯網上看,去電腦上看,看短視頻、長視頻,電影就沒有產業了。只有更多的人走進電影院,電影才是強大的。我們要支持中國電影產業、發展中國電影產業,其實就是要爭取更多人觀看。”
也因此,在張藝謀看來,電影人要放下“藝術家”的身段,不能說光說表現自我,“我的思想,我的藝術,我的情懷,你無法吸引觀眾走進電影院觀看,有什么意義呢?電影產業就沒有意義。好電影如何吸引觀眾走進電影院,這是最要緊的。我自己覺得要放下‘藝術家’身段,去嘗試飛入尋常百姓家,去寓教于樂,跟觀眾互動。把你想要表達的藝術想法放在后面,我自己很推崇這樣的創作思路,我覺得今天對于我們發展中國電影工業和電影產業,發展成一個電影強國是至關重要的,對于創作者來說,吸引觀眾才可以生存,產業電影強國才能存在,否則都是泡沫。”
所以什么是好電影?張藝謀說好電影的定義每人都不一樣,他個人認為現在尤其要特別強調一點——“強調能夠吸引觀眾走進電影院。”
如何保持旺盛的創作力?秘訣有三
對于何以保持如此旺盛的創作力,張藝謀說有三個原因,一是一直抱有感恩之心,“感恩時代,我的同代人比我小的都退休了,我原本應該是一個工人,非常幸運的把自己的愛好成了自己的職業,是因為時代給了我機遇。所以我從來不敢松懈,不愿意虛度光陰。大概我們這代人就是這樣,努力工作。”
第二是自律,“不要那么多時間玩,飲食上要注意,保持運動,讓你的身體健康也很重要,讓你的思路敏捷,沒有身體什么都談不上。”
第三是學習,張藝謀說自己會上網,保持對信息的理解,“以及多思考、多學習,這個很重要。我覺得學習很重要,每拍一部電影你都希望創新,我反正是非常希望創新的,就是希望干一些沒有干過的事情,包括要拍網劇《英雄聯盟》,那完全是我不了解的游戲,我兒子喜歡的游戲,我要拍出這樣一部作品,拍出酷帥的感覺。所以你要創新東西,不要老一套。”張藝謀說自己從還未拍過科幻和驚悚題材電影,如果有好劇本,也可以推薦給他。
而對于人工智能對電影的影響,張藝謀認為長遠來看是樂觀的,“人類總不能變成奴隸,被人工智能霸占了吧?但是從現階段來看很難講,我們這行受到沖擊比較大的是中間環節,比如特效公司和美術公司的畫師,15年的畫師被一鍵生成一秒鐘代替了。在國外這個行業的人開始抗議,從法律方面起訴,他們認為人工智能侵犯版權,用人類作品的碎片拼接而成,每一個碎片都侵權。 ”
在罵聲中成長!有道理的謾罵也會虛心接受
有人問張藝謀如何面對圍繞他的爭議之聲,張藝謀笑說自己是在罵聲中成長,“所以我現在比較習慣。”
對于互聯網上廣泛的聲音和大量的批評,張藝謀說要以正常心面對,“這是非常正常的,這才是我們的互聯網時代,人人都可以充分表達自己,而不是集中在一些評論家、權威人士上,每個人都是評論家。既然它是正常的,你也要正常的看,不能不看,關鍵是你怎么看,怎么分析。我們這一代人說虛心使人進步,驕傲使人落后,我是本著這個態度去看,我覺得講的有道理,哪怕它都是謾罵,我都會接受,是我下一步或者下下一步要注意的。”
張藝謀認為,對批評也應舉一反三,“當你虛心接受了,我覺得這是我的食糧,這是一面鏡子,別人是你的鏡子,是你的另一種食糧,五谷雜糧都要吃,你才會健康。你要以這樣的正常心理來看。”
對于現在的年輕影人,張藝謀說電影是年輕人的藝術,“電影歷史只有一百多年,它是太年輕的藝術。所以從現在到未來,電影始終是年輕人的藝術。我對年輕朋友沒有更多的話要講,就是一句話,你熱愛它,你就要堅持。”
文/北京青年報記者 肖揚
編輯/喬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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