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色彩的審美:指向文化教養與精神內涵

2021-06-08 08:52:56 來源:今晚報

隨著社會分工日益精細化,有專門的色彩學專家教我們服飾家居的配色。其實我們還可以跟著文學經典學配色。

比如《紅樓夢》第四十回中,賈母見黛玉所住的瀟湘館窗上綠紗已舊,就叮囑王夫人說,這院子里沒有桃杏,竹子已是綠的,再糊綠窗紗反而不配。鳳姐忙乖巧地接話說庫房里還有些銀紅的蟬翼紗,花樣很美,正好可用。賈母笑她沒見過世面,說那是軟煙羅,只有四樣顏色:雨過天青、秋香色、松綠、銀紅。因遠看如煙似霧,故稱“軟煙羅”,而那銀紅的有一個更美的名字——“霞影紗”。劉姥姥對著如此精美的絲織品只會念佛,說糊窗子豈不可惜,賈母卻說做衣裳反而不好看。

只短短幾段文字,可見賈母之見多識廣與昔日之大富貴:這軟煙羅,連游歷頗廣的薛姨媽都未見過;當時宮廷專用的絲織品,也比不上它的軟厚輕密。更可見其高雅獨特的審美趣味:瀟湘館鳳尾森森,綠意已濃,再配綠窗紗反而不好看,要配銀紅才美。如果背景換成桃杏,估計她會建議用松綠。以紅配綠,用色大膽,但又并非桃紅配翠綠的鄉氣。精致的軟煙羅作窗紗很美,但穿在人身上則不一定合適:裝飾感過強,反而如同戲服般不倫不類了。

《紅樓夢》第三十五回中,襲人請鶯兒為寶玉的汗巾打幾根絡子(大抵相當于我們今天所說的中國結),鶯兒隨即發表了一通關于色彩的高見:大紅的汗巾須是黑絡子才好看,或是石青才壓得住顏色。松花則可配桃紅,寶玉稱贊說這才嬌艷。寶玉又要雅淡之中帶些嬌艷,鶯兒就建議用蔥綠柳黃。鶯兒的審美力可能來自天賦,也可能受到寶釵的影響,因為下文寶釵提議說不如打個絡子把寶玉的玉絡上,寶玉請教配什么顏色,寶釵比起鶯兒來又高一籌,搭配更為復雜精妙:“若用雜色斷然使不得,大紅又犯了色,黃的又不起眼,黑的又過暗。等我想個法兒:把那金線拿來,配著黑珠兒線,一根一根地拈上,打成絡子,這才好看。”紅樓夢里的眾多女性,如生在今日,大概都可以當個出色的設計師。

現代的文學經典中,也有配色的范例。比如曹禺《雷雨》中的蘩漪,有著舊式女人的文弱外表,內心卻存著原始的野性。曹禺稱贊她有最“雷雨”的性格,情感、郁熱與境遇,激成一朵艷麗的火花。這朵“火花”出場時,照理該用艷麗的紅,至少也該是層層的紅凝固淤積成的紫;但曹禺為她安排的卻是“通身黑色,旗袍鑲著灰銀色的花邊”。因為蘩漪出場時,已過了最美的盛年:“她會如秋天傍晚的樹葉輕輕落在你的身旁,她覺得自己的夏天已經過去,西天的晚霞早暗下來了。”曹禺的另一部名作《北京人》中,有一位充滿詩意的江南閨秀愫方:“蒼白的臉上恍若一片明靜的秋水,里面瑩然可見清深藻麗的河床。像整日籠罩在一片迷離秋霧里。”曹禺替這位他心中最美好的女性選擇的服飾十分淡雅:一身深藍毛嗶嘰織著淡灰斑點的舊旗袍,寬大適體。較之于蘩漪的通身黑色,配色柔和了許多,但又不是少女的清新明麗,因為愫方當時已過三十,多年寄人籬下而耽誤了青春。

如果說此前《紅樓夢》中的兩處配色更多考慮的是與環境背景的相稱,曹禺則更多地考慮了年齡、處境、氣質等人的因素。說到底,有關色彩的審美還是超出了色彩本身,指向文化教養與精神內涵。而老子的“五色令人目盲”,則是更高層面的提醒了。

關鍵詞: 色彩 審美 文化教養 精神內涵